大嬴景盛八年,財峰山上。
“姑娘,这边走。”
温澜被客栈老板带到一处院子,此时院里站满了人,她的视线越过人群,看见堂屋里有一具中年男人的尸体。
“姑娘,那杀人犯说你是他的表妹,可昨夜你入住小店时是一个人来的,因此特意请你来确认一下。”
客栈老板指向院中一位身穿黑衣、二十岁左右的少年。
少年身边围着好几个壮硕的村民,全都怒气腾腾的盯着他看。
温澜也看过去,她戴的白纱帷帽能藏住她的视线,便没有顾及地仔细打量那个少年。
她在想,是他吗?
这是她和他第一次见面。
温澜来这里是有任务的,她的任务是隐藏好她兆国细作的身份,在財峰山等待接应,并与接头人一起入京。
未免身份暴露,她不能贸然承认这表兄妹的身份。
她需要确认,面前这个黑衣少年,是她的接头人吗?
温澜沉默着走向那个少年,人群后退,给她让出一条小径。
少年抬起头,他的头发有些散了,有几缕碎发落在额前,他半张脸染着血和尘土,连眼睛都只能睁开一只。
可就是那一只眼睛,犹如湖中碎冰,迎着秋日阳光看向温澜,清灵透彻。
温澜微微挑起眉峰,望进他的眼中,莫名觉得熟悉。
“来了......”少年声音沙哑地说出接头暗号,“財峰山上枫叶最好,原本,想邀你一起去赏的。”
原定的接头暗号是少年要在客栈与她相见,说出暗号请她去赏景。
少年怕温澜因为他改了地点而不认他,便道:“可惜事情有变,有些计划,也不得不跟着变了。”
温澜看得出他的难处,顺着他的话表明身份,平静地说道:“財峰山之景天下闻名,表兄不必多虑,咱们,来日方长。”
听到这句话,少年倒是放心了,但他身边的壮汉又围了上来,连客栈老板都在人群外喊了一声:“姑娘,这杀人犯真是你表兄啊?”
少年看着温澜,道:“我是冤枉的,可我困在此处一时半刻走不了,你也不用管我。我怀里有给我娘的药,药不能耽误,求你帮我送入京,想办法带给我娘。”
少年眯了眯眼睛,明显是意有所指。
温澜终于明白他冒险让她过来,是想让她拿走他的怀里的东西,替他带入京交给上层。
可任务是他要和她一同入京,如今他要留下?
温澜心里生疑,她见少年的手被捆住,便自己伸手探向他的怀里。
在她低头的瞬间,她听到少年声音极低语速飞快的在她耳畔说:“玉印也拿走。”
玉印是每一个兆国细作随身携带的,用于传递消息时印在笺文上,此印几乎等于一个细作存在的身份象征,只有遭遇不测才会毁掉玉印。
他此时把玉印交给她,是觉得他自己凶多吉少吗?
温澜神色不动,心里疑惑愈深,她借着帷帽的遮挡扫视四周,看着那些虽然壮硕但明显不会武的壮汉——局势,真的已经糟到这个程度了吗?
她摸进少年怀中,衣服湿乎乎的,手探到胸口时就摸到了东西。
她把他怀里那叠由牛油纸包裹的东西拿出来,并把细如小拇指般的玉印放在掌心藏住,抽回手时,她惊讶的发现自己整个手都被他的血染红了。
他心口有伤?
温澜扭头看向少年,白纱微动,有一瞬露出了她的脸,正巧让少年看到了她诧异的眼神。
少年勾起一点笑意对她轻轻摇头,安抚道:“此地不宜久留,送药要紧,走吧。”
温澜略有犹豫,视线转动间,瞥见掌心中被牛油纸压住的玉印一角,发现竟然是黛色玉印!
黛色级是极高的等级,此色级仅有七人。
面前的少年这么年轻就坐上了这个位置,兆国培养他不知耗了多少心力——他不能轻易的死在这里。
温澜在一息之间做好了决定。
她问:“你们有什么证据说我表兄杀人?”
“表妹!”少年急切地打断她,“你第一次离开家,不懂江湖深浅,我娘的身体拖不得,这个药必须尽快拿回去!你不要在此耽误......”
“想走?”
有个壮汉怕温澜走,一步挡在她身前,说:“望楼突然坍塌砸死了里长,你表兄一个外乡人,莫名其妙的出现在那里,包袱里还有炸药。既然你是他表妹,那此事跟你恐怕也脱不了关系!刚才忘了搜他的身,谁知道他怀里是药还是什么,打开给我们看看!”
温澜攥紧牛油纸包,看着身前挡住去路的一众壮汉。
她背对着少年,淡淡地问道:“表兄,你瞧他们是想让我走的样子吗?”
少年深吸一口气沉在腹中,道:“表兄还有力气送你一程......”说着,他便手臂发力,想要挣脱麻绳。
温澜退后一步,反手搭在他的手臂上阻止他用力,她的视线盯着堂屋中的尸体,问:“你真没杀人?”
少年一怔,温澜低声催促道:“别说其他的,只实话回答我。”
少年不知温澜要做什么,但还是诚实的说:“真不是我杀的,可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......”
少年话音未落,温澜便朗声说道:“我能证明我表兄是冤枉的。”
少年急得往前迈了一步,贴在温澜身后,语速飞快的小声说道:“你不清楚如今的局势,无论是为了‘药’还是为了你即将要做的任务,你都耽误不得。”
“我不需要太长时间。”温澜自信的望着堂中尸体,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道,“只用两个时辰即可。”